在浙江大学128年的办学历程中,老校长竺可桢先生以“求是“精神为火炬,为治学育人树立精神航标。他倡导的“只问是非,不计利害”理念,不仅是校训精髓所在,更成为代代浙大人躬身力行的精神坐标。
恰逢竺可桢校长诞辰135周年,在“浙江大学教育基金会竺可桢研究中心发展基金项目”支持下,浙江大学党委学工部、历史学院与浙江大学竺可桢研究中心共同发起了“竺可桢与求是精神”主题征文活动,近百篇征文以真挚文字叩响“求是”精神的当代回音。
今日分享的是浙江大学历史学院2024级硕士研究生祝子慧同学的《星光照彻求是路》。
礼堂穹顶的灯光像无数双审视的眼睛。2020年9月,林微攥着新生手册坐在浙大紫金港校区临水报告厅的硬木椅上,汗湿的掌心洇透了扉页那行烫金文字——“到浙大来做什么?将来毕业后要做什么样的人?”
台上教授的声音在空调冷气中显得格外清越:“这是竺可桢老校长给每位求是学子的永恒命题。”彼时的林微只当这是又一句需要背诵的校训,就像中学时代墙上那些褪色的名人名言。直到那个梅雨缠绵的午后,她在校史馆整理档案时,偶然翻开展柜里一本1937年的日记。
泛黄的纸页上,钢笔字迹在贵州湄潭的潮湿空气里晕染开来,却依然能辨认出“竺可桢”三个字的棱角。那是浙大西迁途中,老校长在破庙改建的临时办公室里写下的记录。玻璃展柜突然变成时空隧道,她仿佛看见那个穿着旧西装的清瘦身影,就着桐油灯微光批阅公文——日军轰炸机的轰鸣尚在耳畔,他手中的钢笔却稳如泰山。
“所谓求是,不仅限为埋头读书或是实验室做实验。”校史馆的灯光将这句镌刻在墙上的话照得发亮。林微忽然明白,西迁路上四千公里跋涉,竺可桢带领师生保护的不只是图书和仪器,更是文明的火种。在宜山校舍被炸毁的夜晚,他打着手电筒在废墟里翻找的,或许正是这种在任何境遇下都不改其志的坚韧。
去年冬天,林微在玉泉校区老图书馆前遇到一场雪。六角冰晶落在1936年奠基的灰色墙砖上,与相册里竺校长雪中考察北极阁的旧影奇妙重叠。他任校长十三年,每天清晨站在校门口迎接师生,裤脚永远沾着露水与泥土——那是他刚完成晨间气象观测的证明。在遵义办学的艰苦岁月里,他坚持用三分之一校长薪俸设立“湄潭奖学金”,自己却穿着补丁长衫,在煤油灯下批改学生论文。
“为什么他要在流亡途中坚持记录办学细节?”有参观者问她。展墙上黑白照片里,竺可桢正俯身整理一摞泛黄的手稿,眼镜链垂在消瘦的颊边。林微想起他在日记里写的:“教育之精神,在于培养独立人格与自由思想”,便这样回答出来。当战火焚毁了课堂,大地本身便成了最庄严的讲台。那些散落在中国西南山区的学术薪火,后来成为无数知识分子的精神灯塔。
今年春天,林微在古籍部整理民国档案时,偶然翻到一份1938年的学生名册。泛黄的纸页上,许多名字被红笔划去,旁边批注着“投笔从戎”“赴前线”。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褪色的墨迹,忽然明白竺可桢校长为何说“大学教育的目标,决不仅是造就多少专家,而尤在乎养成公忠坚毅的国民”。
这种顿悟往往发生在最寻常的时刻。就像上个月在之江校区老图书馆查资料时,暴雨突然浇透了她的帆布包。管理员递来毛巾时说:“竺校长当年在这栋楼办公时,遇到山洪暴发,第一反应是冲上楼抢救古籍。”她指着楼梯转角处的铜牌,上面记载着1944年夏天,六十三岁的竺可桢如何带领学生用油布包裹《四库全书》珍本。
求是精神从来不是大理石纪念碑,而是流淌在血脉里的铁质。当林微翻阅抗战时期的学生笔记时,发现泛黄的边角处常有稚嫩的批注:被炸毁的教室旁盛开的野花,缺角的黑板上抄录的诗句。最动人的是一页被虫蛀蚀的文学课笔记,主人用红笔在空白处写道:“5月4日,竺校长说‘读书不忘救国’,不是口号,是每个字都要刻进骨血的执拗。”
毕业季整理行囊时,从书架底层滑出大一那本被遗忘的新生手册。扉页“两问”下方,不知何时多出几行铅笔字:“来做一颗顽固的种子,把真理埋进现实的冻土;去当那个在旷野点灯的人,纵然火光如豆。”这大概就是求是精神最朴素的诠释——像竺校长那样,在风雨如晦时守护微光,于百废待兴处播种春天。
站在当年初闻“两问”的礼堂门口,林微抚摸石墙上历届毕业生刻下的印记。某个角落藏着1938级文学院学生留下的暗记:“文字在,文明就不会熄灭。”竺校长当年带来的学术种子,如今已长成亭亭如盖的梧桐,而她们要做的,是让它的根系继续向未知处伸展。她知道,那两个问题将伴随她走向更辽阔的人生。而求是精神,就是暗夜行路时永不熄灭的星光——它来自历史深处,却永远照耀着未至的黎明。
浙江大学教育基金会竺可桢研究中心发展基金项目
为更好的研究、传承和弘扬竺可桢教育思想及厚重的人文历史,刘建斌、王果、熊伟、孙晓路、陈超、宋冰晨、彭毅、王铮、汤凌共同捐赠设立“浙江大学教育基金会竺可桢研究中心发展基金项目”,旨在将竺可桢研究中心打造成为海内外竺可桢学术思想研究和精神文化传承的高地。毕业经年后,诸位校友以不懈的实践传承着“求是”精神,以实际行动对竺老“两问”作出了最真挚而动人的回应。
来源:浙江大学报